文/良子
全文共字
分上、中、下三篇发表，本文为上篇。
我家公的人生比戏剧更精彩，老人家是我这辈子最敬佩的人，谨以此文纪念我逝世已二十五年的家公。
第１章
被土匪毁了的婚姻
上个世纪四十年代，赵品文因家里兄弟多，被国民*部队抓了壮丁。他念过三年私塾，到部队的第一年就被选去连级司令部当文书，后来是营级司令部文书，团级司令部文书，旅级司令部文书。在国民*部队很受器重。
赵品文任旅司令部文书期间，一次部队驻扎在上海。
他上街买烟，走进店里，柜台内坐着的女学生见来了客人站起来笑脸相迎：“您好。”
女学生穿蓝色对襟上衣黑色半身裙，白皙的鹅蛋脸，柳叶眉，一双大眼睛漆黑而有神采。
赵品文看痴了过去。
“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女学生笑着问。
“哦，请给我拿包烟。”赵品文不好意思地转头看向柜台里的烟，手指着其中一包说。
这时店里走出一个中年妇女，笑着对赵品文说：“长官是新同县人吧。”
“是的。”
“我一听你口音就知道我们是老乡，我老公到上海做了十年生意了，五年前将我和孩子们也带过来了。”
“真想不到在这里碰到老乡了。”赵品文心里也很激动，离开家乡这么多年，看到老乡跟看到亲人一样。
“老乡，今天中午你一定要在我家吃中饭。”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赵品文正巴不得被挽留。
“老乡，这是你女儿吧。”
“是啊，大女儿宋雅荷，刚从女子学堂毕业。”
此后赵品文每天都要到那个小店买包烟坐一坐，宋雅荷也一见他来就羞红了脸。
一个月后，他成功俘获美人心。
两个月后，赵品文所在的旅要离开上海开拔四川。
出发前他到宋家请求订婚。宋家父母早就在心里认可了这个年轻有为的准女婿，对他的请求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
当天晚上在上海一家饭店内，赵品文的旅长为他们主持了订婚仪式。
离开上海后，每到一个新地方，他都会想办法托人带信给未婚妻。有时能收到回信，有时不能，不是宋雅荷没写回信，是信到时他已去了新的战场。
一次国民*军队败退，残兵败将拼命挤汽车逃命，国民*将领却用飞机残忍轰炸他们。
幸存的官兵寒了心，赵品文也是幸存者之一。他仰天长叹：“国民*不亡，天理难容。”
后来这些幸存者都投了诚。
解放后，赵品文被安排在了安平县东平镇税务所任副所长。东平紧邻湘西，匪患不断，国民*残部和盘踞湘西一带的地方土匪勾结在一起，“土匪抢东平”事件时有发生。
当时税务所的工作人员都称为税警，配有枪支。土匪来了，他们就上阵剿匪。
赵品文作为副所长，配有通讯兵和勤务员。
到东平税务所后，他跟宋雅荷的书信来往就稳定了。
四九年冬天，赵品文见工作已稳定，就请假去上海跟未婚妻完婚。
刚走出税务所就跟来打劫的土匪迎面遇上，土匪见他不像个农民，几把短枪同时对准他，土匪骑在马背上团团包围住他。两个土匪跳下马蒙上了他的眼睛，捆绑了他的双手，将他抬上马背横放着。
马蹄嘚嘚，卷起一阵灰尘很快跑没影了。赵品文在马背上只觉被颠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终于马群停下了，赵品文被拉下了马背，他听到了溪水流动的声音，风穿过树梢的声音，群鸟啁啾的声音。
几个土匪押着他往前走，他感觉进入了阴凉的洞穴，记不清拐了几道弯，他被命令停下。蒙在眼睛上的布被扯下，他眨了眨眼睛，适应突然而来的光明。
洞内光线不暗，洞的一面有个大大的口子，外面听得到流水的声音。赵品文环顾了一眼四周，洞里站满了土匪，一个穿着时尚的女土匪坐在上首。他压抑着内心的紧张，声调平和地说：“各位只怕是白费力气了，我一个普通老百姓，穷得人一个，卵一条。我听说各位好汉都是劫富济贫的，今天莫不是想接济我一点。”
女土匪说：“你倒是想得美，不过我今天会饶你一命。”又转头对身边的土匪说：“把他送出去，抓错人了，这是个本地老百姓。”
赵品文又被蒙上眼睛送了出去，土匪在一个田塅中间放了他，他取下蒙眼布看看四周，离安平县城已不远，土匪策马消失在一个山坳后。赵品文戏剧性地捡回一条命，是他的本地口音救了他，他的老家新同县跟安平县相邻，说话口音基本差不多。当时南下红军都是北方人，土匪要针对的是那些南下红军。
命是捡回来了，去上海完婚却又往后推迟了。
第２章
被诬陷
税务所的办公地点征用的是一所木楼板的土砖民房。一个雨天，赵品文跟他的勤务员下乡公干回到办公室，俩人听到楼上有动静。勤务员就爬木楼梯上去看，他的头刚探进楼梯口，楼上就传来拉枪栓的声音。勤务员马上退了下来。
“怎么回事？”赵品文也马上掏出了腰间的配枪。
勤务员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掏枪。一下到地面他就拉着赵品文往外推。
赵品文甩开他的手要上楼，被他紧紧拉住。这时所长廖玉河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赵品文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个所长是北方人，南下干部，没带家属。
廖所长大摇大摆走下楼梯，挑衅地看着赵品文，枪口一直对着下面的两个人。
赵品文也怒视着，枪口对着他。
正副所长提枪对峙。
赵品文的警卫员急忙走到中间劝和：“都是自己人，先把枪放下。”他用双手压下两把枪，持枪人也顺势将枪插回了腰间。
楼上的女子打散自己的长辫子，低头让头发遮住脸下来了，趁着混乱溜出门，拐过屋角，很快消失不见。
“你不配在这里当所长，作为军人居然欺负老百姓的妻子。”
“瞎叫唤什么？”所长厉声呵斥赵品文，想在气势上压倒他。
赵品文瞪大愤怒的眼睛跟他对视，大声吩咐警卫员：“小高，去叫几个领导来看现场。”
小高在廖所长身后摇摇头，眨眨眼。
所长软下口气，走过去用一只手搭上赵品文的肩膀：“别做声了，兄弟，咱们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包容兄弟这一回，我会记住你的恩情的。”
“以后再要有这样的事了，我一定会去告你。”
“不会了，不会了，感谢兄弟高抬贵手，还请不要说出去。”所长尽量装出一脸诚挚。
几天后，所长突然说要查税务所的账。
赵品文很坦然，他没贪污过一分钱，心里底气很足。
三天后，廖所长将账本捧到赵品文面前，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经查实，你贪污公款，账跟这些印花税票据对不上。赵所长啊，我一直很看好你的，你做出这样对不起*和人民的事，实在是我没想到的。要不是事实摆在面前，我真的是很难相信啊。唉！你辜负了*对你的栽培啊！”
“胡说八道，我没贪污一分钱。我赵品文成为国家干部以来，从未做过对不起*和人民的事。”
“你自己看吧。”所长和颜悦色。
赵品文没有贪污，自己心里有底气，他很淡定地去对账，对完一遍他不淡定了。为何票据会少了，自己明明没有贪污一分钱。再对一遍还是一样的结果。怎么会这样？
所长再次走了过来，依旧轻声细语：“小赵啊，你本有大好前程，一时的贪念害了你啊，还好贪污数额不大，不然你还有牢狱之灾。”
“你这是诬陷，你自己作风不正，怕我检举揭发你，就先下手陷害我。”赵品文瞪着血红的眼睛跟所长对视。
所长眼里的狠戾一闪而过，偏过脸，慈眉善目的所长很悠然地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
同事都低下头假装办公，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
赵品文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两天后，赵品文刚进办公室，廖所长就走过来通知他：“赵品文同志，经查实你贪污公款，长期与上海女特务国民*‘三青团’成员宋雅荷通信。所里研究决定，你被开除了。”
赵品文瞪着赤红的眼睛看向他:“你这是诬陷，宋雅荷是我未婚妻，她就是一平民女子。”
所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真的很痛心，你犯的这两条，有一条就足够开除你了。你本是我的得力助手。是我工作失职啊，没有早点发现你的问题，及时挽救你。”
赵品文一掌拍开他的手，怒气冲冲走出了税务所。他的通讯兵和警卫员跟着他走了出来。
廖所长长叹一声，走回他的办公桌前，坐下低下头办他的公，掩饰了他眼里的得意。
小高气愤地对赵品文说：“赵所长，我们去县里告他。”
赵品文摇摇头：“算了，我们没有证据，到时告不倒他，还会把你搭进去。你们俩回去上班吧。”
赵品文回到宿舍给宋雅荷写了最后一封信——
雅荷：
今生我俩无缘了，对不起。忘记我吧，你一定会幸福的。不要回信，也不要到安平县来找我。我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我调到另外一个县去了。
我俩相隔这么远，终究是不现实。我父母催我结婚，我答应了，明天就是我大喜的日子。对不起，我负了你。
负心人赵品文
他颤抖着手折好信纸，却怎么也塞不进信封。他放下信封信纸，抬眼看向窗外。模糊的视线中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飘然而至，水灵灵的大眼睛哀怨地看着他：“品文，你不能问都不问我，就擅自一个人做决定。我愿意陪你一起吃苦，我能吃苦。”
“不，你是仙女，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跟你搭不上边。今生我只能负你了，来世我一定要找到你，好好爱你，疼你，补偿今生对你的亏欠。原谅我，我最亲爱的人。”
她是他心中不可亵渎的女神，相识相恋几个月，单独相处的时候也不少，他从未在她面前有过任何轻薄的举动。他还不知道那吹弹可破的白里透红的脸颊，捧在手里的手感是什么样的。早知道就这样永远失去了，当初应该捧在手心里亲亲的。那样的话，今生的遗憾也许不会这样痛彻心扉。
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泪水，他摇摇头快速将信纸装进信封，快速走出房间走向安平县的街道。
将信放到驿站后，他木然地走在街道上，四周的一切他都看不到，仿佛行走在云端。
突然肩上被人亲昵地重重拍了一下，“品文，你这家伙，我在你面前了，都没见你理睬我。”
恍惚中回过神来的赵品文见昔日自己的老部下韩光明正笑吟吟地站在自己面前。
“光明啊，咱俩真是有缘，我要离开安平之际又遇见了你。”
“你要离开安平？你要去哪里？”
韩光明不但是赵品文的老部下，当初还是一起投诚过来的，这渊缘不是一般地深，赵品文就将自己的遭遇跟他细细诉说了一遍。
“这个王八蛋！迟早有一天会被清理出去的。品文，我现在职位卑微，不能帮你查清真相还你清白。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韩光明也气得咬牙切齿。
“我知道，光明，你别难过，我没事的。以后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的。”赵品文反过来安慰老部下。
“品文，中午一起吃个饭吧，以后见面不容易了。”
“不，这个饭要留到以后见面时吃，这个时候一起吃饭徒增伤感。”赵品文知道这是老部下的工作时间，他出来一定是有公务在身，他不能耽误他的工作。
“好，听你的，老领导到哪里都会做出成就的，再见面一定是为老领导庆功。”
“光明，你公务在身，你去忙吧。”
“保重。”
“保重。”
两双手紧紧相握，又依依挥别。
——未完待续——
原创不易，期待您的